每年農曆元月十五元宵節，家家戶戶都忙著團員吃湯圓……
可是在過去的某個年代，就在南台灣，有某一處偏遠山區的人們，卻從來不在這一天過元宵節！每到了當天晚上，婆婆媽媽姐姐妹妹都歡聲雷動，興奮不已，準備享受一年當中，最「女權至上 」的節日。
對於這個特殊的節日，他們有句話說：
「元宵暝，查某醒歸暝！」
（ 元宵夜，女人醒整夜。）
是的，這個節日就是高雄小林的「查某暝」（女人夜）！
查某暝：女人我最大！
無論女生們玩得再瘋，再怎麼調戲男生，男生都不可以生氣，因為這晚是真正屬於女生的夜晚！
「查某暝」是當地女性專有的節日，也是一年當中女權最大的節日。每到了農曆元月十五的查某暝，女生就會畫上美美的妝、綁上漂亮的頭巾，帶著自製的鑼鼓，上街敲敲打打，準備過屬於女人的節日。
在這天晚上，小林村的女孩兒們可以盡情地「調戲」當地的男生，或要紅包、或討酒喝、或強迫男生一起唱歌，或乾脆欺負男生。在這晚，無論女生們玩得再瘋，再怎麼暴力地欺負、調戲男生，男生都不可以生氣，因為查某暝這晚是真正屬於女生的夜晚！
奇怪又羨慕的是，為何只有高雄小林這個地方的女孩兒，可以享受這麼有意思的節日呢？
原來，高雄小林本來就是個原住民族的部落，是大武壠族的家！
追本溯源 ── 原住民族女性為大
位於高雄市甲仙區的舊小林部落，原本是這裡最大的大武壠族（Taivoan）聚落；這裡住的原住民朋友，常被人統稱為「平埔族」。但其實「平埔族」這名字好不精確，因為「平埔族」並非只有一個「族」，而是有西拉雅族、洪雅族、噶哈巫族等大大小小十數個族群，因此可以稱呼是「平埔原住民族」或「平埔族群」，或更正確的話，就應該直接稱呼各個族群的名稱；例如高雄小林就是「大武壠族」，或是他們也會稱自己是「大滿族」。
人類學、考古學和語言學的學者專家多認為，大武壠族和阿美族、西拉雅族較接近，或許也因此延續了這些族群裡母系社會的傳統，使得大武壠族的「查某暝」得以這麼有趣，讓女生這麼歡樂。從台南南化、高雄六龜、甲仙、桃源等這些大武壠族的部落，都曾經有查某暝的傳統。
在農曆元月十五當天，除了晚上的「查某暝」 外，當年有生產的婦女還會起個大早，回到台南玉井拜拜 ── 因為玉井的鹿淘洋部落，正是高雄地區大武壠族人的舊部落！
稍長一輩的部落族人，都還記得國小時曾經有過這樣的節日。然而約莫在 1940 年代，卻漸漸地不再慶祝查某暝了……
為什麼，現在小林的族人不再過「查某暝」了呢？
原住民過查某暝，外人：傷風敗俗！
根據文史工作者簡文敏老師的了解，查某暝不再，應與外來殖民者有關。
先後統治南台灣如日本人、漢人，均非母系社會，舊有男性沙文主義，因此像查某暝這個漢人所謂「傷風敗俗」的節日，自然會引起外人的側目；有耆老說，1940 年代當時，就有些日本國小老師或警察開始「規勸」他們不要參與查某暝這樣的活動了。
於是，漸漸地，高雄的大武壠族人不再舉辦查某暝，即使他們至今不習慣漢人的元宵節。
只是就如同他們對於元宵節有意無意的抗拒，這些原住民族裡女權為大的文化，仍在某些部落以其他形式存留。
台南新化曾是西拉雅族的大目降部落。在這裡，每年元宵節仍會舉辦「十八姚」（「姚」為閩南語「囂張」之意）；在「十八姚」這天的節日上，女人可以盡其所能地瘋狂玩樂，誇張到這裡有句話笑說，十八姚當天：「爬籬笆、撞豬寮，查某凍未條（女人受不了）。」
翻過山脈，在花蓮富里一帶，也有許多來自高雄的大武壠族人，而他們的婆婆媽媽至今仍會在元宵節當天組團舞龍舞獅，跟男人要紅包！
小林部落：以藝術重現查某暝
但回到高雄小林，是否就真的再也看不到查某暝了呢？
不，當然可以！
2009 年的莫拉克風災造成舊小林部落 500 餘族人喪生，卻也因為這場惡水，重新凝聚了年輕族人的民族意識。於是他們在風災後所組成的「大滿舞團」的精采舞碼裡，融入了許多長輩曾經歷過的文化 ── 其中就包括一齣能夠重現「查某暝」的舞碼，並重新翻唱以往查某暝部落男女嬉鬧時必唱的《婀溜婀》，重現當晚每次婦女歡樂欣喜，調戲男生，而男生卻只能逆來順受，回以歡笑的情景。
當 2014 年 10 月小林村夜祭，大滿舞團以舞蹈重現「查某暝」時，很多阿嬤還笑說：「你們表演得太含蓄，人家我們以前玩得更瘋咧！」
如簡老師所說，形制是假的，重要的是形制的「精神」。即使因為許多客觀因素，造成部落無法再回到從前，過以前的節日，卻仍能以其他方式來回憶起祖先文化的點點滴滴，不是嗎？
圖片來源：簡文敏、潘美月（大武壠族，小林部落）
發佈留言